飛機在往歐洲去。每個座位背面掛了個小電視,我看著顯示屏上顯示本趟飛機途經(jīng)國家的地形圖。我時常想著的是水:一個個國家及其城市,其水系發(fā)達不發(fā)達?我們是在陸地的上空,還是在水的上空?從地形圖上看,水是很多的,包圍著、穿插著、滲透著陸地上的城市和家園??磥?,高高在上的飛機,它要投奔的目的地,與其說是陸地,毋寧說是水。
水是生命之源。即使飛機真的是降落水面,生命的保有率要高過飛機撞向陸地。離地萬米,在蒼穹中飛行,想到萬米之下有種種的水在,頗感欣慰。
飛機上,盡想著水,奇怪。
歐洲之旅,讓我難忘的竟是水。
亞德里亞海湛藍無垠,溫文而雅;威尼斯水城曲徑通幽,含蓄蘊藉;阿姆斯特丹河渠通達,縱情暢想;萊因河不急不緩,沉吟詩章;賽納河流光漾彩,譜寫夜曲……有這樣的水,城市才有靈性。
我的感受:大凡到水城都應(yīng)當落住其內(nèi),去慢慢地品嘗。我的歐洲之旅,在時間上沒有給我像游國內(nèi)的周莊、麗江那樣的優(yōu)裕時間。然而,時間再怎么緊,我也選擇了與水擁抱的歡愉。在威尼斯,我乘上弓古拉小艇,穿梭游弋,探幽尋勝,與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遙遙呼應(yīng),在相視莞爾的對襯下,體味各自的心景。在阿姆斯特丹,與三十多人結(jié)伴乘坐游艇,激賞運河兩岸的風光,遐想著河岸人家日常觀水聽濤、與魚共樂的生活。在德國的旅程中,眼見得萊因河只能遠望而不得親近就要成為終生遺憾,忽聽說有一頓飯可以在一條泊在萊因河的船上享用,不禁心喜若狂。那是一個陰霾密布的天氣,而我的心景為之開朗。上船后,從船頭竄至船尾,竭力探視諦聽:這流淌文思、浸潤華章的萊因河的奧秘何在?抬頭望向穹窿,密云忽開,一縷陽光灑落河面。在巴黎,華燈結(jié)彩,火樹銀花;賽納河上的只只游艇裝滿了夜游的各國人士。我隱身一艘可稱華人“專列”的游艇,耳聽純正的漢語解說和歡噪而強勢的國語,目游神馳,深感這身側(cè)的人景和河兩岸著名古跡,其實是一幅中西合璧的畫。
水是城市的靈魂,一點沒錯。
我一貫留意風光勝跡中的人景。
歐洲之旅,每每在濱水的時候,我常見人情之景與江海湖河的旖旎曼妙總能水乳交融,親密無間。我因之油然而喜,純純乎而不能自禁。一個剛剛結(jié)束冬泳的老人,身上還在滴落著海水,濕漉漉地立在沙灘上。我向他表示敬意。他興奮地向我招手,那動作是表達著“拍下我這愛海的老頭”,還是意味著“與我一道下海去”?我不得而知。一群海鷗競飛盤旋,伺機落地覓食;一個坐在推車上的小女孩,執(zhí)意下車。于是,群鷗與女孩齊舞,秋海共藍天一色。
洶洶人情,向水而歌。
在婉約低吟中,在豪放高唱中,我們聽到的是什么樣的歌詞曲韻?
在偌大的地球上,人類與其說是生活在陸地,不如說是隨著陸地在占有地球四分之三的水里漂浮。我們猶能聽得發(fā)自中國遠古的歌聲:“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我足”(屈原《漁父》)。這奏響了人、水和諧的韻律。古希臘的英雄們,為了尋找金羊毛,海行萬里,劈風斬浪,降妖伏魔。這膾炙人口的經(jīng)典傳說(如名作《古希臘的英雄們》一書,也被拍成了電影《伊阿宋傳奇》),是人類征服自然的喻譬和象征。中、西方在人與自然的觀念上雖有不同,但是,萬川同源,殊途同歸;海脈相聯(lián),人心貫通。我們分明可以聽到,各國詩人們在高唱“我的心在海洋……”
這歌曲是今天的中、西方面對小小寰球上發(fā)達的水系及其格局,在征服自然中,在與自然和諧相處時,升華出相同的一顆關(guān)愛海洋的心聲。尊重對方傳統(tǒng),相互欣賞,惺惺相惜。正是這樣,世間萬物才能變作最美好的人景。
在河畔、沙灘、船舷、憑欄、亭軒,那兒的人――許多的人,不同膚色的人;有時已經(jīng)凝結(jié)了,恍若一尊尊雕像。其實他們正縱橫開闔,神馳八荒,心中幻化出無窮的景象。
在威尼斯的海岸邊,在薩沃納的沙灘上,在阿姆斯特丹的船窗旁,我一定是那眾多的“雕像”之一。而一座座蒼顏古雅的城市建筑,正像是音符,在海洋河流這個弧弦上跳蕩著,奏出了美妙清揚的音韻。
有海景的國家便拴牢了波瀾般的人心。海景人心相應(yīng)和,亦吟非吟,非歌是歌,構(gòu)成了最富魅力的文化底蘊,總教人心馳神往,總教人留連忘返。
于是,我也繼續(xù)著向水而歌。